「名家专栏」石头的美妙旋律：白雪生笔下的西域石赋

04-30

第一石赋

白雪生

日月交替，何物可作铭记？天地玄黄，谁人识辨真机？欷歔几千年历史文字兮，只幾個石頭記矣！

一脉石文化，累如山立；百代人类史，堆石为基。故《博物志》曰：地以石为之骨；《物理论》称：石乃气之核也。人类学断言，一池石头城，迤迤逦逦走出远古人类；历史家考证，几片石鼓文，淋淋漓漓写就文字信史也！

天津博物馆石鼓扇面

石鼓砚台

古有“坐石而出”一说，史载“石破生人”之记；石斧、石镝，开辟人类石器时代；石龙、石神，先导中华文明雄起。女娲补天炼石，精卫填海衔石，大禹治水开石，屈原投江抱石。高僧讲经，顽石点头通灵气；埃及土著，拜石求雨解天意。麦加神庙，奉陨石以圣物；山顶洞人，佩佳石衬人体。大匠文彭，篆石代骨，始镌印章新纪；石头和尚，结庵石台，奠定美名传世。与石为伍,首推唐相；封石为侯，最是宋帝。杜氏石谱，玩尽唐宋明清兴未了；子昂赏石，搜遍南北东西情犹痴——诚是人石合一，石为史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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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有红楼一梦，缘借奇石一块，演绎人间悲喜，；西游漫记，更因石猴一只，闹出东方传奇。颠米拜石称兄，谪仙感石赋诗，禹锡赞石留句，柳泉迷石成癖。东临碣石，曹相慷慨遗篇；元结石镜，解缙直探深意；山水注经，道元解读石理；寻石穷奇，霞客妙写游记。昌黎雄文共石鼓而不朽，真卿翰墨并石刻留绝迹。陶潜闲情，卧醒石吟诵采菊绝句，苏轼失意，供仇石引为平生知己；香山居而不易，曾许石为伴为友，板桥难得胡涂，比怪石崦秀崦奇。时有老舍，拥寿石泡茶馆而滋味无穷，蜀人大千，怀空石葬梅丘而乡思不已；钟书论《石语》，遄飞逸兴，钧儒“与石居”，名符其实。行者秋雨，指点石窟神思悠悠；西京平凹，收集丑石兴味痴痴------

至于以石冠名，从来雅士沿习：王安石春风又绿，贯云石山翁再醉，，张石公性灵自抒；邓石如俊迈独制，姜白石商略黄昏，齐白石健笔将夕，柔石伤感早春，抱石酣书盛世！何况千古疑谜，多因文章名士：乱石穿空苏东坡，名赋两篇改了赤壁；补天遗石假宝玉，红楼半部争着原籍。醉石四处，得名陶李苏戚，斯地因人而传焉；摩崖三绝，因为奇石文字，兹山由此称幸矣——确是奉石如天，石乃是也。

山，块然石也。遍访三峡神女石、黄山猴子石、承德棒槌石、杭州三生石、诸暨浣纱石、暨县悬空石------集天下名山之高低，尽世间神石之怪奇，唯有鄯善花冈登峰造极矣。乃以独立戈壁，支持边地，扬长优势，本色不移也。所以聚西部之精神，挺瀚漠之奇姿，显自然之态度，融天地之灵气，红极当时，敢称石界之最也！纵灵璧石声色并茂，太湖石玲珑透剔，黄河石典雅古拙，孔雀石灵动瑰丽，雨花石五彩斑斓，牡丹石百态千姿。 ------惜乎到溉奇礓，逊其布置，苏公雪浪，失之故意。虽有和田羊脂，公举国石之尊，寿山田黄，张扬帝王之气；昌化鸡血，流露小资风尚，巴林彩冻，铺陈贵族气息；青田封门，罕有士夫之矜持；岫岩墨玉，沾染佛家之禅机------它山之石，则有余矣。但见鄯善花岗石，磊磊落落，确确实实，天真未凿，品质平易。因有天下第一石之称矣！其美在自然，不以奇石争贵；淡于名利，琢磨实用价值。于是走红中亚，一片生意。西至哈国，奠基国家广场；南赴巴蜀，点缀英雄丰碑，红了东土，春城小筑无处不飞红；紫了北疆，天山学府随时皆紫气。可状历代书生之意气，可铭天下文章之真迹。从而第一石红艳天下,艳也无声矣。花如解语诚多事，石不能言最相知。可谓水无其不清，山无其不奇，园无其不秀，室无其不雅，石为饰乎？石当识也。

远眺高峰，情思横溢：想将军石征衣飘飘，望夫石身影痴痴，木鱼石香火袅袅，捣衣石杵声湿湿，马蹄石蹄音碎碎，烟嘴石孤烟直直；毛公石一览众山皆小，鲁翁石独立群峰第一------纵观天下古今之灵石，俱是人之性灵赋与一石之内也。“石居人外，人在石中，相击相合，创造对方。”——美学大师所言不虚也。

然则鄯善石乏善可陈欤？于是焉，临天山而向远，掀面纱而揭秘。纵目万里瀚海，奔来眼底。看西接蒙疆，东临盆地，北倚天池，南依戈壁。火焰山依然西游热点，坎儿井不改千年爽意，葡萄沟熟醉汉使，哈密瓜甜沁清帝。烟云撩过，此身疑在故国里。倾听千年足音，直叩心扉。念史称楼兰，汉易鄯善，唐设柳中，清误辟展。听几番胡风汗马，是处传闻张骞曾来，旋谓班超到此；走一回丝绸古道，既言玄奘经过，皆说公主盗籽。故人安在哉？见遗道未湮，礅石宛在，赤亭无恙，井水仍碧。恍惚纵马寻梦，依稀前尘往事：那一袭清衫，又咏圆日，莫是王维再至？且轮台吹笛，送将出师，可是岑参兴起？西凉美女浣纱洗浴，悟能八戒春光偷窥；鄯善王子千里夺宫，壮士介子单刀行刺，当在此下耶？楼兰姑娘殉情沙泉，处机大师讲经佛石，如可问学欤？幻似太白天山月，重逢可在石国里？

叹当年名地何掩，名城何失，名山何悲，名人何徙，名关何颓，名笔何枯，且名士何苦又太息？惟有太古化石无语也。慨今日古道不再，古水不疾，古寺不盛，古桑不立，古琴不传，古堡不惜，则古国不存古风也？但有古朴石器正出土矣！

人石对语，心有灵犀。叹金殿石阶，堆砌皇权极欲；敦煌石窟，残存庶民愚昧。卢沟石狮，何以国门不守！圆明石雕，怎忍国威顿失！石刻比比皆是，刻尽民族耻辱；石雕亭亭林立，雕就历代悲史。俱往矣，无可奈何水去也，谁主沉浮石当之！孙文先行，投石探路；毛公开国，奠石定基；邓老改革，过河摸石。于是焉，继往开来，借石攻玉；砭石治国，神州崛起。打造特区，金石为开，塑牛造石；收归港澳，水滴石穿，拆界拔石；三峡截流，砥柱中流，立坝凿石；飞天圆梦，石破天惊，树碑镌石。大业复兴，金石可镂，以人为本，声若金石，端的求真务实矣。万物生死有期，唯人类精神不灭矣。石岂时乎？石当实也！

我心匪石，素结山水知己。静里听来，流泉漱石，生命能得真正歇息，恰在天然里；闲中得趣，草肥石瘦，读懂人间大块文章，其如无字句矣。仁者乐山，智者乐水，兼仁兼智者乐石也。赏石悟道，品石立德，求景外之景，读象外之象。不尽之思，俱藏一石之内也。其君临一方，传递人类之精神，超越时空，能积淀自然之信息。埋于土而成大山之根骨，出于土而任时代之安置；登大雅殿堂而不倨傲，置平民陋屋而无怨意。粉身碎骨取于信，清高介节真君子。无瑕之壁，灵气所钟，自有人生况味；雪澡情操，精英所郁，蕴含无限玄机。乃自然造化之雅品，人类艺术之奇瑰矣。石乐人乐以石作乐，石身人身以石修身；石性人性以石养性，石道人道以石悟道。石为诗乎？石当师也！

一山一历史，一石一价值。此石本应名天下，何埋沙海无人识？青山寂寂，白云谁侣？壁石寞寞，芳草何知？江山须有文人撑，名胜缘由名人举。石藉人而贵，地藉文以传，则石与文同寿，天巧与人工合一。即有自然之美，更须文章之誉。问《岳阳楼记》，词壮斯楼，《石钟山记》，文胜于石矣。若李杜元白尚在，兹山必当声誉鹊起；况苏黄米蔡今至，这水则能流传百世矣！名山不幸，事绝古老之口；美石可惜，复阙名贤之纪！斯者谁也？笑痴狂似我，戏作但为引玉抛石也！

白雪生应邀撰赋立碑

岁次丙戌

作者：白雪生

作者：白雪生，国家一级作家，辽宁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、辽宁省作协主席团理事、锦州市文联原主席、市作协名誉主席。系中国作家协会、中国戏剧家协会、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、中国曲艺家协会、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，渤海大学专家客座教授，市政协文化顾问等。连任多届全国文代会、作代会、剧代会代表，中央五个一工程奖、国家广电部星光奖、文华奖获得者。